20241216 《我的完美日常》






我的完美日常的平山先生,好像我。

出門時會先抬頭看天空 喜歡光從樹葉縫隙穿透過來停留在牆上的足跡 在美好太陽下騎腳踏車,去熟悉的店,途中可能被某幅風景吸引而駐足片刻 隨身帶著底片機 好聽的音樂,一個人的車上 職業平凡甚至渺小,但認真看待 住處簡單,但有植物陪伴 安靜沈浸於閱讀 午休時間選擇到清幽的神社吃飯,見見樹朋友,並為他拍照 在熱鬧的店裡依然一個人安靜地吃飯,不加入熱鬧,不參與熱鬧,不成為熱鬧 不能過份工作加班,自己的時間很重要 好像總會吸引一些人傾訴



不能過份工作這點,我很有感。

或許有那樣的人,很看重錢,很在意工作的收入。選擇職業時,收入會是最重要的因素。 甚至可以不斷加班、兼差、接案,因為他們看到後面帶來的收入數字。 不否認。 但不加班的個人自由時間和錯過就不再的陽光,是錢也買不到的。 在生活夠用的情況下,自由可能更重要。 至於何謂「夠用」,就與個人價值觀有關了。



平山先生去地下鐵的日式炒麵店吃飯,老闆總是熱情地招呼:「工作辛苦了!」送上冰水的同時,將雙手舉在頭邊,比出彷佛替平山先山施予加強元氣的魔法般的動作。

去澡堂沐浴、放鬆、回想上半天遇到的小快樂,偷偷躲在水下竊喜 騎著腳踏車穿縮在城市的小巷弄,經過一座跨越河的兩旁的橋,受到當下天色的吸引,暫停片刻。

休日時,去自助洗衣店洗工作服,然後去相館沖洗底片(同時再買一捲新的)。 相館老闆已經很習慣平山先生的到訪,一句話都不說,拿出上回沖好的相片,收下這次送洗的膠捲,等平山先生把這次買的新一捲底片裝入相機並轉身離開後,再收拾留在櫃檯上的底片紙盒。

若睡前讀物看完,就會去小書店,挑選一本 100 円的文庫本,不理會結帳時,閱書無數的老闆娘,對於這次平山先生挑選的作者發表的短評。



他好似不太理會他人的搭理或希望獲得關注的舉動。

他過著自己的世界,卻又不是自私孤癖。

當年輕的同事阿隆因機車壞掉,為了追女朋友而向平山先生借車時,平山先生雖很不願自己的日常節奏被打亂,還是同意了。他讓出前排座位給阿隆和年輕女子,自己則縮在被改裝來放置工作道具的後排座位。

當妹妹的青春期女兒離家出走來找他時,也是讓出平時就寢的二樓空間,自己則在一樓已經很侷促的盥洗空間後方,一處儲物空間打地舖。連次日清晨上班前,為替位於二樓的小盆栽澆水,也攝手攝腳地爬上樓梯,快速拿下掛在牆上的工作服,轉身就下樓。

他總是很安靜。



平山先生一個人住在看得到晴空塔的簡漏出租房,門口剛好可以停放工作通勤用的小廂型車。

每天清晨,附近的神社婆婆掃落葉的聲音就是他的鬧鐘。 簡單洗漱、整理鬍子後,替二樓楓葉盆栽澆水,換上工作服,在玄關依序帶上充好電的手機、錢包、Olympus 底片相機、車子和家裡鑰匙,以及一些零錢便出門。(手錶一直不是出門必須,總被遺下,後面劇情才知道,只有在休日時會戴錶出門) 接著走出家門,抬頭看看天色,微笑,至公寓前的販賣機,用零錢買一瓶 boss 咖啡,然後上車,挑選想聽的音樂卡帶,發動引擎,出發。




他是東京公廁的清潔員,每日工作就是開車到各地的公共廁所打掃。 他的車上有很多工作必須用上的道具:掃把畚斗、筆記本、開啟公廁工具間的鑰匙,打開放廁紙紙匣的小鎖匙(這兩串都妥妥收在攀岩會用到的那種大型掛勾,將其掛於腰間的繩子),還有垃圾袋。這些全都收在小廂型車中,被改造成收納空間的後排空間。

他總是先收拾垃圾:散落在地板的廁紙屑、隨手放置便被忘了的飲料瓶、藏在洗手台附近的傳單或紙片。然後戴上手套,仔細擦拭馬桶、小便斗的裡裡外外。對,是裡裡外外,用手。馬桶蓋、便座下側、免治馬桶的沖洗器,甚至小便斗底下集水口的過濾雜物裝置也不嫌惡地拿起來仔細擦洗。最後會再拿出一面小鏡子,伸入正面難以察覺的視線死角,一處也不放過。

年輕同事阿隆總認為平山先生太認真,反正很快又會被用髒。但平山先生不理會,他只做自己的標準,做好自己的任務,「必須問心無愧」,平山先生敬業的行為,讓我有這個感覺。

假若清潔到一半有人需要使用洗手間,他也會立刻停下手邊工作,將道具移出廁間,站在距離門口一步以外,背對門口,耐心等待。通常此時的他,會注意到建築牆上,樹葉搖弋的光影,或是一旁微風經過樹梢的足跡,然後露出滿足的微笑。等使用者離開後,再繼續未完的工作。



我能感受平山先生對於自己日常生活的滿足。 不在意名利排名,不追求生活需求以外的物質享受,縮小自己與不合的人的互動,相較於資本社會吹捧的「美好(物質)生活」,平山先生更重視精神面的感受,因此他選擇老派卡帶、一個人剛剛好的生活居所(連洗澡都必須到澡堂)、小小的文庫本、隨處可見的樹木朋友、熟悉的書店澡堂居酒屋、不起眼但重要的工作、享受光影和風。他知道擁有這些東西足以讓日子安靜且富足,其他的追逐、噱頭、時尚、光鮮、競爭,或許都無法讓這剛好的平衡更加分,便不列入考量,當然就不會因為所謂的地位、面子、收入、打扮而焦慮。

這需要練習。

人會不自知地用看待自己的眼光衡量他人。 因為特別在意自己在穿搭上的分數,而尤其觀察路人們的穿著;特別在意自己的身材曲線,而不知不覺拿自己的身材和他人比較;特別希望成為收入富有的一群,因而與人互動中,不自覺地代入物質方面的競爭心;很看重工作上的表現成績,因此也用這套標準度量他人。換句話說,你怎麼要求自己,就會如何評判他人。

在這方面來說,平山先生就是個不會因外貌、社會地位給人貼標籤的人。當他意識到自己的世界和妹妹不一樣時,並不極力爭取認同或說服妹妹「我這樣很好」,因為知道價值觀差異太大,不可能真正理解,因此選擇保持距離,互不干涉。 所以平山先生能夠欣賞在公園就著陽光、跳著奇異舞步的無家者,我在想平山先生是否看見了他的一無所有、完全自由?看似貧困潦倒,但從另一角度來看,他何嘗不是最無拘無束、在物質上最灑脫的人呢?




前陣子我看到冏星人到紐西蘭短暫生活一個月的心得文章,她說在那裡,過著跟隨太陽的生活節奏:早晨洗衣、做家事,下午在海邊漫步,傍晚下班後與友人聚會。也因為和台灣的時差,處理工作信件的效率不比人在台灣的時候,把握大好天氣和採光充足的房子,看了很多書,不須要什麼數位處方籤,自然地就遠離 3C 產品——這確實有科學解釋,原來當環境有足夠的自然風景、陽光等溫和刺激,便能使人體產生感受美好的多巴胺,進而創造更持久的美好感受。 因為維持一個月這般的生活,讓冏星人得出一個結論:或許我們擁有的向來已足夠。

如同平山先生每日的罐裝咖啡、錄音帶、底片相機、「木漏れ日」等一樣,當你找到足以維持日常行進的元素之後,或許也能獲得剛好的完美吧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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